2021年台灣移地學習系列

透過地方宮廟影響台灣選舉
受訪者：洪瑩發（政大華人宗教研究中心研究員）
田野時間：2021年11月23日  10:00
田野地：台南佳里金唐殿
撰稿人：張語庭（國立清華大學社會學研究所碩士生）

        談及地方公廟，許多人會反射性的聯想到「政治人物燒香拉票」、「地方派系鬥爭」的畫面。令人疑惑得是，宮廟本是帶給信徒安定的力量，但看似香火鼎盛、白煙裊裊的神聖之地，卻被一雙若有似無的雙手操控著。在媒體大肆渲染下，宮廟似乎已成為黑道洗白、地方派系、政治掛鉤、中國滲透的象徵符碼。

        此次田野的訪談對象為洪瑩發教授，其任職於政大華人宗教研究中心，長期從事台灣及華人世界民俗及民間信仰研究，以及空間分析與數位人文相關運用。對王爺信仰、媽祖信仰、民俗飲食、民間儀式等，議題有深入的研究。此次訪談將由台南佳里金唐殿出發，首先了解王爺信仰的文化脈絡，接著將深入探討地方宮廟與政治選舉的密切關係。

台南佳里金唐殿的起源

         田野前往台南參訪歷史悠久的「金唐殿」。金唐殿建廟初期名曰「代天府」，乾隆54年石香爐刻有「簫隴庄代天府」為證。 乾隆51年，林爽文叛變，諸羅縣城幸有簫隴街義民支援堅毅守護始能數月不陷，乃於翌年11月下詔，頒賜御匾，並敕封「金唐殿」，賜「下馬碑」文官下轎、武官下馬，以示尊崇。
        目前金唐殿還保留有康熙三十七年匾額，古色古香的廟貌建築，古物、對聯、何金龍剪黏為金唐殿鎮殿三寶。清廷勅封的五爪金龍、全台最完整的何金龍剪黏精品、全台最早的　國父孫中山塑像、賈景德親筆對聯、全台最大的洗石子浮雕、潘春源的彩繪、施天福、施弘毅石雕。
        金唐殿供奉的神祇，以王爺為主，計有朱、雷、殷、蕭四王爺，次為金元帥、方娘娘，再次為高爺與矮爺。特別的是，主要奉祀神明並非單一，乃是以朱、雷、殷3王爺為主神；金元帥、方娘娘為副祀，高爺與矮爺為陪祀。因此，金唐殿正式稱之主神的是朱府千歲、雷府千歲、殷府千歲3王爺一同。根據各時期的統計調查，王爺是台灣神明信仰數量的第一位，可見王爺是台灣人重要的心靈寄託。
        台灣民間信仰隨著福建漢人移民進入，帶來原鄉中的區域信仰與習俗，也與其他族群產生互動。又因各自區域自然與文化的因素，在漫長的歷史過程中，與漢人文化大傳統互動，各自形成地方的信仰文化。王爺信仰是在此文化脈絡下，隨移民移入並在地化。

宮廟與政治的微妙關係

        宮廟對政治人物來講，究竟有什麼「非去不可」的吸引力呢？長年觀察民間信仰的洪瑩發認為，隨著台灣本土意識浪潮萌芽。媽祖信仰變成本土文化的另類象徵，而地方勢力與政治人物開始涉入地區事務。大甲鎮瀾宮基金會的董事長顏清標，之所以能崛起，與文化社會資本與經濟資本的轉換有非常大的關係。
        [ 宮廟」是政治人物的必爭之地，候選人期望透過宮廟與在地連結，進而獲得更多選票。宮廟亦是重要的本土符碼，也因此變成一個政治秀場，候選人想透過媽祖爭取選民認同，藉由宗教的轉換，讓選民變成自己的社會資本，只要拿香拜拜讓人民認為你是良善的，就有機會轉變身份，成本非常低廉。
 
黑道透過宮廟，累積政治勢力

        舉個大家耳熟能詳的案例「大甲鎮瀾宮」。¹增加知名度，逐漸樹立正面形象。其實，更生人會透過參與宮廟事務，轉變自己的身份，也因此出現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許多廟宇主委都曾有過刑事案件的訴訟經驗。

        經過幾次總統大選，顏清標慢慢發現，鎮瀾宮董事長的位置不太一樣。自從當上鎮瀾宮董事後，許多有影響力的政治人物會主動前來，前總統馬英九亦是家中座上賓，各式各樣的勢力會主動遞出橄欖枝。 顏清標曾說：「今天當台中市議會議長，只有台中人知道，但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是大甲鎮瀾宮的董事長」。由此可見，顏董事長深知鎮瀾宮的特殊性，懂得善用宗教的文化資本力量，贏得更多目光。

         基於上述因素，方可知，大甲鎮瀾宮具有獨特的社會網絡，地方議員不管再怎麼「喬」也僅限於地方事務。但鎮瀾宮董事長所掌握的資本，可令其建立良好的政商關係，甚至可以「喬」兩岸關係。 值得一提的是，顏清標參選立委後，間接為鎮瀾宮帶來許多資源，顏與鎮瀾宮的成長可謂是相輔相成。

        另有經典的案例，「彰化埤頭」謝惠仁是一個槍擊要犯，從監獄出來後決定洗心革面。於是請顏清標讓大甲媽祖遶境埤頭，藉此轉換其社會資本，同時向彰化地方派系展現自己的實力。但為了讓媽祖在埤頭待久一點，謝惠仁向媽祖供奉60面金牌，讓工作人員需要花費不少時間點收。 
         至於金牌由何人奉獻給媽祖呢？為了請各方勢力站台，謝惠仁打電話邀請彰化鄉鎮長、各黨派議員、立委到現場迎接媽祖，並告訴他們：「我幫你打一面金牌給媽祖，你只要到現場供奉給媽祖即可」。如此一來，當天彰化埤頭可說是政光熠熠，同時展現謝惠仁的政治勢力與能力。
 
宮廟資源決定資本轉換率

        宮廟除了能影響選舉，亦能牽動兩岸關係。2014年，中國國台辦主任張志軍來台，第一站就前往「大甲鎮瀾宮」參訪。緊接著，中國國台辦在全台各地媽祖廟舉辦座談會，因媽祖的獨特性能超越於政治，在兩岸關係上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
        大甲鎮瀾宮資源廣泛，幫助顏清標轉換個人社會網絡與政治資本，但不可否認顏清標個人的特殊性，也讓鎮瀾宮獲得更多的關注與資，這是雙向性的。而鎮瀾宮有個潛規則：「名」由顏清標拿，「利」歸地方勢力所有。
        不過，並非每間宮廟都可以轉換成資本，若宮廟本身資源太少，就難以達到轉換的效果。比如「新港奉天宮」香油錢時常進不來，還需要向公司行號借款周轉。因此許多政治人物認為去新港奉天宮拜拜需要花錢，導致愈來愈少政治家前往，甚至連地方派系也不願與之牽扯過深，所以是否能轉換資本，還需看宮廟本身的資源。
 
宮廟不是選舉必勝武器

        許多人認為控制地方宮廟，就能在地方選舉中獲勝，但事實並非如此。長期研究地方社會學者洪瑩發認為：若年輕選民大量返鄉投票，有機會逆轉結果，大部分的年輕人不願支持傳統勢力，因此投票率決定輸贏。從「陳柏惟罷免案」結果可知，因基進黨沒辦法動員年輕人回鄉投票，導致「反罷免」難以順利推行。
        雖然投票率有機會逆轉選戰，但絕不能因此低估宮廟的影響力。值得注意，民進黨的政黨票之所以變低，有部分原因是支持宮廟的選民認為，民進黨對宮廟不友善，因此不會將不分區的政黨票投給民進黨，足見宮廟對選情會有一定程度的影響力。
        此外，根據統計結果顯示「媽祖廟分佈密度與政黨票，無正相關」。首先，每間廟的信徒是無法測量的，信徒是流動性的；其次，媽祖廟數量多並不代表信徒多，比如大甲可能就一間媽祖，但是4個鄉鎮都歸鎮瀾宮管，所以實際上媽祖廟分佈密度與政黨票，沒有任何的正相關。

結語

        從這次與受訪者的交流中了解到，宮廟與地方勢力、政治選舉的特殊關係，宮廟是台灣的傳統文化，亦是了解地方政治、派系的重要場域。從古代到現代，宗教場所作為公共空間，與地方政治早已是盤根錯節無法分開，但即便如此， 我們仍可設法改善宮廟結構。
         就如同大甲鎮瀾宮在日治時期是文學運作的場域，這顯示出地方宮廟是有變動性的，也許我們可以嘗試將文學重新帶入，讓宮廟往更好的地方發展，亦能讓當地生態愈來愈好，最重要的是，讓社會大眾明白，宮廟其實有更多的選擇。

參考資料
●  黃名宏、洪瑩發、林伯奇、周志明、陳冠傑(2006)。《蕭壠香：佳里玉勅皇勅金唐殿乙丑香科五朝王醮記實》。台南：佳里玉勅皇勅金唐殿。
●  代天宣化:台灣王爺信仰與傳說，洪瑩發，博揚文化，2017，ISBN9789865757830。
● 《跟著媽祖的腳步 洪瑩發記錄在地容顏21年》，文化＋，2021/4/9。
●  有拜有選票？總統候選人的宮廟政治學，讀＋，2019/12/18 。
●  大玩台中 ，2022/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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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甲區鎮瀾宮為全台最知名的媽祖廟之一，已有200多年歷史，全年香火鼎盛、信徒絡繹不絕，加上每年農曆三月舉辦媽祖遶境出巡，已是世界級的宗教盛事，吸引國內外遊客前來參與，是大甲最具代表性的景點。(取自鎮瀾宮官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