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台灣移地學習系列

神明的社區：媽祖廟的社區經營與中國因素
受訪者：楊三吉副主委
田野時間：2021年11月22日 15：00-17：00
田野地：高雄五甲龍成宮
撰稿人：李佳諭（國立清華大學社會學研究所碩士生）

        五甲龍成宮坐落於高雄市鳳山區的五甲夜市中，占地約8300平方公尺，以雄偉的規模與華麗的建築聞名於五甲地區。同時，也以良好的社區經營為人津津樂道，除了免費對外開放參觀其鉅資打造的廟宇建築、歷史彩繪迴廊以外，龍成宮的圖書館，更是五甲地區學生們，備各項考試的好去處。廟方定期舉辦的遶境、聖誕活動，每每吸引大批民眾參加。龍成宮獨特的地位，使它在兩岸宗教活動中，具有特殊地位。2021年11月，清華大學中國研究學程的師生趁著移地參訪的機會，來到五甲龍成宮，嘗試瞭解這座百年廟宇的歷史，同時，也試圖釐清龍成宮與當地社區以及兩岸信仰領域的社會關係。

從草壇到華麗廟宇：龍成宮的歷史
        庄民於1673年從福建渡船，在台創立五甲龍成宮的，帶著原本祭祀的媽祖來到五甲，並在1886年於五甲庄搭建草壇供奉媽祖。四十餘載後，由於廟宇靈驗無比，信徒日增，香火不斷，故信徒們開始有了建廟的討論。當時，許多受過龍成宮福澤庇佑的商人們，都願意出資搭建宮廟，甚至也找好了新的宮址，不過最後仍因距離過遠，且未獲神明指示而作罷。¹ 最後終於在1928年，由12位董事於三境主降四駕指定的現址建廟，賜號「龍成宮」，耗時兩年興建完成。宮內主要供奉三個神明，分別是天上聖母、清水祖師與戴府元帥，合稱「三境主」。除三境主以外，現在的龍成宮也安祀中壇元帥、延平郡王、城隍爺公、福德正神、註生娘娘、千里眼、順風耳等配神，在鳳山地區深獲信眾的虔誠信仰。
        龍成宮於1983年開始進行全面拆除重建，耗時三年方將全部神明安座完成，1993年，主體外觀與內部設施在眾人踴躍捐助之下大致完工。²五甲人口數眾多，經濟實力優渥，在充足的預算之下，龍成宮改建為富麗堂皇的宗教勝蹟。除了有全台廟宇唯一建造的天井建築、仿歐洲教堂的彩繪浮雕屋頂，更有16尊以整塊原木雕刻而成的13尺高門神。每層階梯都有獨特的銀雕裝飾，牆面則採浮雕設計，傳統的木建築構造加上仿中國宮殿式的建築，捨棄隔間，讓500坪大的廳堂得以被一覽無遺，讓整座廟宇不但奢華、寬敞，也十分氣派、莊重。
        除殿內的輝煌建築外，圍繞在五甲龍成宮外的迴廊也頗具特色。迴廊總共有85面，每面都由一面三組的彩繪圖組成，圖中描繪了5000年來的中華文化歷史，並在一旁配有文字解說。廟方與我們分享，許多學校會安排學生來龍成宮參觀，除祈求一切平安、考試順利外，也會到迴廊來欣賞這些畫作。

龍成宮的內與外—組織與社會聯繫
        在龍成宮內會議室的隔壁，建了一座對外開放的圖書館。廟方向我們表示，這座圖書館主要是開放給學生作為K書中心使用，開方時間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十點。除了有專人管理外，館內也提供飲用水與冷氣，若是考生需要進食，龍成宮外就是夜市，學生可以就近取得。圖書館的空間規劃，形塑了考生們在這裡的日常：有限的座位使得考生們必須早起讀書—最好是早上八點開館就來—才能佔到好的座位。專人管理能有效地保持館內的寧靜，而當其他人都默默讀著自己的書時，來的這個空間的考生也會受此氣氛影響，自然而然的靜下心來準備考試。信仰的力量，更讓考生們的心態上更加安穩，相信在眾神的保佑下得以金榜題名。
        廟方告訴我們，自建廟以來，龍成宮就一直秉持奉獻的態度。廟宇參拜時所會用到的香，廟方都堅持免費提供給信眾。當全球因疫情衝擊而需要空間進行社區疫苗施打時，龍成宮也是義不容辭地免費提供場地。當選舉時節到來時，許多政治人物需要有寬廣的空地聚集人群、發表演說，龍成宮外的廣場就非常適合，廟方也總是不分政黨、流派的提供場地，只需要事先申請即可。因此，五甲的居民們有需要時總會想起龍成宮，對於在地服務所凝聚起來的社區向心力，廟方表示非常驕傲。
        龍成宮的管理委員會的組織嚴謹、競爭激烈。廟宇週邊地區分成三個區塊，每個區塊僅有21位信眾代表。楊三吉副主委向我們表示，競選管理委員會代表有時比競選縣議員還難。但只要設籍五甲，無論是否已經到外地工作，都具有參與選舉與投票的資格。副主委透露，許多在國外的五甲居民，會特地訂機票回台投票，也足以見龍成宮管委會的選況之競爭。

以信仰形成的交友圈：龍成宮的交際
        由於龍成宮的管理委員會人數眾多，在決定重大事務上，往往具有困難度。楊三吉副主委就向我們透露，中國的信仰單位曾經邀請龍成宮以廟方的名義到對岸交流，但因為成團需要消耗大量的預算，最終只得選擇以個人的名義參與相關活動。十幾年前，中國曾舉辦「萬人朝拜」的活動，當時的龍成宮管委會代表們也僅以私人名義參與。面對敏感的兩岸政治以及台灣政黨問題，龍成宮廟方一直以來都希望能秉持「不講政治、不分政治」的態度。副主委告訴我們，目前在兩岸的信仰交流過程中，還尚未碰到中國方以宗教信仰的名義，對台灣宮廟方公開進行政治宣傳的情形。但說到信仰交流活動，是否在未來是否可能變成中國政府進行統戰的手段之一，副主委語帶保留。他告訴我們，以媽祖信仰而言，分靈廟宇回到媽祖的故鄉「湄洲」朝拜，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只是台灣，就連日本、馬來西亞、新加坡的媽祖廟也會有這樣的活動。他認為或許的確有人會在朝拜、交流的過程中，對中國產生好感，甚至是歸屬感。但對於他自己而言，這樣的活動與政治毫無關聯，許多和他一同去朝拜的信眾，也都會對敏感的話題加以警戒，希望能純粹重在與對方的交流。
        至於其他的交際，主要來自於龍成宮參與的相關信仰組織。目前廟方正式參與的組織共有四個：台灣媽祖聯誼會、中華媽祖聯誼會、中華傳統宗教總會與佛光山世界神明聯誼會。這些組織主要提供了聯誼、交流的功能，除了定期召開會亦與聚餐外，聯誼會的參與者們也會互相安排參香行程。同時，龍成宮也透過積極的籌辦信仰活動來維持廟宇的影響力，如：2019年的「鳳山國際藝陣嘉年華」（媽祖嘉年華），就是由龍成宮主辦。活動不僅召集五甲地區的其他廟宇一同參加，更邀請了日本東京高原寺，前來共襄盛舉，表演傳統的音樂與阿波踴舞。當時吸引許多人前來參加，更是為高雄市增添了許多熱鬧的氣氛。

結語
        踏入龍成宮，寬廣的腹地與華麗的建築，配上正紅、金色的點綴，使人肅然起敬，不敢有一絲怠慢。然而與之相對的，五甲龍成宮的廟方人員都十分親切熱情，詳細的與我們介紹關於龍成宮的一切。從訪談中，我們可以感受到龍成宮廟方對於作為地區信仰中心的責任感與榮耀感，面對五甲地區的各項事務，廟方都表達了高度的關心。長期的社區經營，鞏固了龍成宮於當地居民信仰的地位，而同時，龍成宮也必須承擔更多社會責任。正是這樣的循環，得以讓龍成宮從草壇開始，逐漸日益壯大，最後成為台灣媽祖信仰的重要角色。
        龍成宮的信眾廣大，並且具有召集、支援周邊廟宇的經濟與人際資源，更曾帶領4000多位信徒籌辦「鳳山國際藝陣嘉年華活動」。這樣的特殊地位，很容易成為中國透過宗教信仰拉攏台灣的重要目標，雖然在訪談中，廟方並未與我們提及中國利用宗教交流之名義進行統戰的情況。然而，我們依然能夠聽到理應保持無神論立場的中國共產黨官員出現在參香的場合中，並且在前往中國朝拜的行程裡，也被加入了中國當地政府官員招待的環節。甚至透過訪談我們也能發現，在兩岸信仰交流的場合中，中方亦會在交談中有意無意地宣揚中國的建設、經濟實力，甚至刻意提及「我們祖國」、「回歸」等等字眼。這些行為無非是在對台灣進行政治外宣，不過龍成宮一直秉持宗教歸宗教的立場，才讓對方尚未進行更進一步的統戰行動。
        除了給予視覺上的享受與衝擊以外，這次的參訪也讓我們看見地方大廟的歷史，以及其與在地深刻的連結。龍成宮作為地方信仰中心，是如何影響在地人的生活，並且與之互動。同時，我們也看見中國的政治宣傳在宗教領域的試圖滲透，看見龍成宮作為媽祖廟，雖不得不與中國有所聯繫，卻依然秉持只以信仰為交往原則的立場。我們相信在未來，龍成宮也會風雨不搖的立於五甲夜市之中，保佑著當地的居民。

------------------------------
¹ 新址原定位於六十兵工廠。資料來源：五甲龍成宮官方網頁，https://www.longcheng.org.tw/?act=menuinfo&ml_id=20181217002。
² 蔡正心撰；蔡明耀、蔡欽源、蔡中庸整理，《五甲龍成宮重建簡介》（高雄：五甲龍成宮，1994），頁3-5。五甲龍成宮管理委員會，《五甲龍成宮沿革》，頁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