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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期 [白紙專題] 親歷白紙---女權主義者的在場與缺席 (一二)

【白紙專題】親歷白紙---女權主義者的在場與缺席
撰稿 ︱一二

編按:「白紙運動」已滿一年。儘管並未串聯擴散、產生更大效應,但當時的動能及餘音,仍潛藏於茫茫人海,其中若干特徵,回頭看來也更加確切。首先,性別權利行動社群角色至關重要。無論在「白紙」現場,或是運動平息後留存的社會抵抗聲響,指涉性別權力結構的警醒與批判,似乎都是一條幽深綿延的行動軸線。其次,海外華人在訊息和行動的呼應、映射與迴蕩,持續拓印「白紙」的記憶和敘事,遙遙承接了對於中國時局漫溢的不滿及不安,並不時回流中國境內。
「白紙專題之二」的兩篇文章,都來自中國性別權利行動社群成員的親身觀察與思索。第一篇的作者「一二」畢業於上海某大學。在學時即積極參與性別權利行動。親歷「白紙」之後所寫的速記,曾在推特廣為流傳(另附於文末)。2023年赴北歐某大學進修性別研究,對見聞有更加系統的個人解讀。第二篇的作者「Charles」曾是中國某性別NGO志願者。2022年離開中國後,在歐洲各國組織籌劃遙指中國的示威集會,包括對「白紙」的聲援。兩位性別權利行動社群成員,分別在中國內外現場,直面權力結構,略紓個人感悟,突顯這條行動軸線從未幽深,卻依然綿延。(文/陶逸駿)

當一切發生的時候,我在場。
        除去第一天由於未及時獲得訊息而未能趕到,我連續數日前往上海烏魯木齊中路,與諸多同志們摩肩接踵地站在一起,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參與這樣大規模的抗議行動,我的身體因為激動和恐懼,難以抑制地顫抖。
我很難不被這種共同反抗的意志所感動,但與此同時,我也從未如此清晰地認識到,在這場運動發生的場域中,在被列為主要矛盾的國家權力與個人自由之下,被掩藏的性別結構等權力體系是如何在未被言明的角落互相交錯與運行。
        當我被一排身材魁梧的男性警察粗暴地向後推搡時,在感受到國家暴力機關的威權鎮壓前,我最直觀的感受是來自另一性別不對等的力量傾軋。前排的女性抗議者更容易被選為捕捉的對象,因為她們往往更難掙脫來自警察的力量控制。
        當我被帶入派出所搜身後,一名中年男性輔警對我和房間內的幾名女性被捕者說:「你們這群小姑娘大晚上的瞎摻合什麼,你們應該早點回去睡覺。」他的臉上帶著一抹居高臨下的微笑,使用男性長輩的說教口吻,自認帶有一絲對女性的溫柔與包容,隨後轉身嚴厲地呵斥一名男性被捕者。
        我感到荒謬與好笑,他們如臨大敵地把男性當作革命反抗的主體,而我們這些女性大約只是一群「容易被煽動與影響的無知者」,是在這場運動對抗中並無主觀性的客體。分明在幾個小時前,女性還因為「易得性」被當作主要針對的捕捉對象。

運動中默認的性別氣質
    當一切發生時,女性並不在場。
        當彭載舟作為「防疫期間打響對當局政治反抗的第一槍」的英雄,引起廣泛關注時,輿論場似乎有意無意地忽視了第一個在南京傳媒學院舉起白紙的抗議者是一名女性——她戴著口罩的照片在推特廣為流傳,並引發了一眾關於其「真正性別」的爭論——這一爭論最後被「強調性別的身分政治毫無意義」的論調所覆蓋,而歸功於中文使用中的默認人稱代詞,其女性身分往往被「他」所指代,隱匿於一眾白紙運動的反抗者之中(毫不意外的,對於這一群體的代稱也是「他們」),即使有大量女性參與了這場運動,有大量女性遭到了逮捕。女性作為「第二性」的不可見性,正是基於這種對性別的默認指派。無性別意識一般等同於男性視角,人類(man)的性別是男性。
        運動也擁有默認的性別氣質。革命是慷慨熱血的,是勇敢無畏的,當人們勇敢地與國家暴力機關發生對峙甚至衝突,ta往往會被讚揚擁有「英雄氣概」。事實上,作為一場起源於「非暴力的哀悼」運動,對當局不滿的指控無疑是大家聚集起來的一部分原因,而共同分享對逝者的悲痛與共情,無疑是促發這場運動的最初原因之一,若非這種災難可能會發生在每個人身上,如何能組織起如此廣泛的運動?而這種對情感的細膩描繪,在傳統意義上屬於「女性氣質」的部分,也同樣值得我們讚頌。

刻板印象和凝視的狂歡
        階級矛盾、革命傳統是左派男性運動者最慣常使用的話語體系。然而,正如馬克思主義女權對傳統馬克思主義的批評,他們在這種「階級還原論」的視角中往往忽略了女性以及其ta性少數被壓迫的地位。在與威權政府對抗的過程中,他們對另一重權力壓迫的存在熟視無睹,甚至在其中獲益甚多。
        2023年6月,在台灣一波#MeToo運動中,有人指控八九六四事件的學生領袖王丹曾對同性施行性侵未遂,而王丹曾在太陽花學運領袖陳為廷身陷多項性騷擾指控時替其開脫:「不好色才是人格缺陷」,辯稱私德有虧無損其公共事務的處理能力。這並非個案。在Twitter與Telegram兩大不受中國網絡監管、同時也不受色情管制的平台上,簡中政治觀點的表達往往與色情凝視的視角糅雜在一起,難分彼此。其中頗有一部分博主在談論政治之餘大量發布色情內容,賺足了流量。許多女性主義者都曾抱怨白紙運動相關的討論群組中頻繁出現色情甚至辱女內容,讓人不適。牆外主流反共社群對性別視角的忽略,無疑導向了對女性不友好的境況,營造了厭女的氛圍。
        使用「操你媽」的辱駡語,是極為常見的一種厭女表達,甚至已經被內化進入日常生活之中,有女權主義者喊出「操你爹」的口號作為對抗,卻被指責在運動內部「銳化性別矛盾」。Twitter流傳的一段視頻中,在「習近平下台」的政治口號後,一位女性反抗者喊出了「父權制下台」的口號,卻少有人應和,倒是有人詫異地回頭打量。厭女不僅僅體現在運動的口號表達中,更體現在對女性運動參與者的性化。有人在高校女性學生舉白紙的照片上P上「五百一晚」的字樣,將其嚴肅的政治表達變為充滿惡意的男性凝視,而這一照片廣為流傳,成為一場厭女的狂歡。
        另一來自女性運動參與者的口號,倒是並未得到誤傳:「不為公權力口交!」這一口號頗有那個陳舊的政治笑話的意味:I don’t need sex, because government fucks me everyday.這一口號的廣為流傳,仍舊不缺來自男性、將女性與性高度連結的刻板印象和凝視的狂歡。

先實現階級平等,才能實現性別平等?
        這並不意味我是反性主義的,身為同時在性解放領域發聲的女權主義者,我曾開玩笑式地對朋友說:「如果警察逮捕我的時候發現我的手機裡還存有色情意涵的內容,他們會不會轉訴我傳播淫穢色情?」事實上,警察並不在乎我手機中關於性/性別的內容,即使它們曾經讓我惹上被警察約談的麻煩。在白紙運動的情景話語下,無論是「淫穢色情」還是「女拳」都必須讓位於政權穩定的優先性。
        這其實隱含了一整套關於「什麼樣的視角是重要的」階序體系。對於這套話語體系的擁簇者而言,對獨裁政府霸權的反抗是公共層面的、普遍的,關乎這個國家中每一個人的公民權利;而當來到性別視角時,由於「在憲法層面上男女擁有平等地位」,而它「僅僅關乎女性——民眾的部分而非全體的失權」,女權主義的討論被認為是關乎個體生命體驗的、私人化的、部分的;當議題轉到「性」時,更是私人化部分中「最為私密的部分」,應當被關在臥室之中祕而不宣,「傳播淫穢色情」一罪,本身就是對將性議題帶入公共話語空間的控制與懲罰。
        因此,當女權主義的視角與政治運動中的主流聲音產生衝突時,性別的視角總是被要求讓位於「關乎更多人利益」的「人權問題」,理由不外是必須「先實現廣大人民群眾的階級平等,才能實現性別的平等」。然而,當女權主義者與政治反抗的訴求相同時,則被要求「作為政治活動家而非女權主義者」活動,因為女權主義訴求在此時又是人權訴求偉大版圖中的一部分,被後者完全覆蓋。
    結果就是,厭女的左派活動家享用性,但拒絕談論性,因為性在私人的領域,並且總是讓他們愉悅,在這套性的壓迫體制中,主流男性並不是被壓迫與限制的一方。

白紙運動中女性占據半壁江山
        事實上,女權主義者對此並不買帳。女性在「白紙運動」中的高度參與,遠超出過往發生的各種民主運動,在1989年天安門運動的21名學生領袖中,只有兩名是女性,而在白紙運動中,女性占據了半壁江山,並且積極地發出自己的聲音。這一轉變的發生與中國女權主義的發展難脫關係。更多女性走進了公共領域,為自己所遭遇的不公發聲。
        正如女權活動家呂頻所說:「今天中國性別問題的主要矛盾在於女性——包括各年齡段和階級——比任何時候都更強大、獨立和有自尊,而國家和社會仍然固執地想讓她們停留在從屬的位置上,拒絕為她們的勞動貢獻支付公平對價。因此女權主義才有了土壤,並且代表女性站在衝突的前沿。女性和女權主義的成長與經濟發展同步,現代化對『高素質』女性勞動力的需求的另一面是製造了父權制的新一代反抗者。」
        在寫這篇文章的過程中,我獲悉朱軍撤銷了對麥燒與弦子的妨害名譽訴訟,這場長達五年的訴訟,見證了中國女權主義的發展與流變。正如麥燒所說:「我從沒想到它會經歷五年的時間,一個官司會經歷從『性騷擾』到『境外勢力試圖通過MeToo在中國掀起顏色革命』這樣的敘事轉變。」
        我無意在此對中國女權主義的全部發展進行全面的陳述,但2018年無疑是重要的節點,MeToo在這一年運動進入中國,引起了普通民眾對於性騷擾與性別欺壓的關注。
        此外,也正是在這一年,弦子指控央視著名主持人朱軍,在其實習期間施行性騷擾。這被視作女權主義與父權制政府的對抗,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政府門面的央視主持人在性別視角中遭到指控,而政府則出於維護自身名譽主動生產了壓迫。即使出於策略性考量,女權主義活動家往往並不直接挑戰中共政權的合法性,在父權制是中央集權政府難以拋棄的本質之下,「女權主義—父權制政府」的矛盾對立勢必愈來愈明晰。
        與其並行的另一套敘述則是,習近平上台後,公共平台的緊縮及民族主義的進一步興盛,讓女權主義逐漸失去了最後的溫和土壤。「性別對立」的矛盾愈演愈烈,大眾輿論中的反女權情緒愈發強盛,將女權主義汙名為「敵對勢力」、「境外資金贊助的顏色革命」,試圖通過民族主義情緒將女權主義排斥為他者。
        白紙運動正是在這一時刻,在「女權主義—父權制」的張力達到頂峰時爆發。中國女權主義者從未如此積極地參與政治表達,並在此刻擁有雙重身分:「在嚴苛的封控政策中受到了三年壓迫的中國公民」,以及「在更長久的父權制中受到壓迫的女性主義者」。這種憤怒成為白紙運動這把火中極為有利的燃料,燒遍了中國大地。

權利矩陣中每一個人都擁有特權與被壓迫
        正如弦子在烏魯木齊大火後在微博上發布的:「歷史和當下都從來不曾承諾過,死亡和犧牲會帶來改變,不要指望別人的災難和自己的淚水能救自己。只有反對與反抗才可能帶來改變。時代不會給我們任何承諾,但此刻我們已經身處其中,我們共享彼此的命運。不做倀鬼,不要沉默。我們每個人都平等的面對歷史的責任,不要做兩手空空而僥倖的倖存者。」
        在這種憤怒中,女權主義者又分化出了兩種聲音。
        其中一部分更加注重「交叉性理論分析」的地位,她們堅持不再以某一個單獨的種族、性別、階級,或者任何一種分類來作為批判和反抗的核心,而是將其當作一種交叉的分析視角,觀測到所有的被壓迫者、所有處於權力邊緣的個體。這種視角在呂頻看來需要「歸功於」清零政策「沒有」對各群體分而治之和有張有弛,而是將絕大多數人幾乎無差別地壓制到一個極端狀態。當弱勢者的身分會無差別地落在每一個人身上時,就不再存有一個高於「女權」的「人權」,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互相交叉的權利矩陣,每一個人都在其中擁有特權與被壓迫。成為一名女權主義者,意味著成為一名為所有的社會不公與弱勢群體發聲的公共權益平等家。
        激進女權主義者則走向了另一條路,其主張包括對父權制度的批判、女性本位的性別角色以及對性關係的批判。她們將目光重新放回性別視角之中,作為批判和反抗的核心。出於對「人權」運動中男性運動者的失望,她們退出了這一被父權話語統治的領域,認為應當創建屬女性自己的、以女性話語為核心的新運動。
        臨出發前往烏魯木齊中路前,朋友對我說:「這將是我第一次能夠站在這,我在這裡出生、成長、擁有『公民權利』,但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腳踏在這片我所屬於的土地上,用我的身體、我的聲音來為自己的政治權利發聲。」她以一種擁抱的姿勢,踏進了白紙運動的浪潮之中,而我倉皇逃離。如今我離散在歐洲的土地上,當我經過或走在罷工、抗議或者是驕傲遊行的隊伍中時,她的話語總會再一次在我腦中響起。
        歐洲並不是一片柏拉圖式的淨土。近兩年歐洲民族主義的興盛與保守化讓厭女與對移民/難民的仇恨再一次籠罩這片土地,我在這裡成為了「他者」。伍爾夫在小說《三個舊金幣》中寫道:「因為,實際上,作為女人,我沒有祖國;作為女人,我不需要祖國;作為女人,我的祖國是整個世界。」女性主義者無國界,但現實卻將我們重新拋回一個由民族國家作為分割的世界中,強迫我思考自己作為一名女權主義者,究竟應當如何定位自己,又應當如何定位我與這個充斥著不平等權利關係的世界之間的關係。

參考資料
1.呂頻, <呂頻:被挫敗的女權運動如何催生出新一代「白紙革命」者>(歪腦,2023年3月7日),https://www.wainao.me/wainao-reads/thwarted-feminist-movement-spawned-white-paper-revolutionaries-03072023
2.符雨欣、林安步,<不要父權要多元,封控抗議中女性與酷兒的臉>(零博客2022.Q4,2022年12月21日),https://agora0.gitlab.io/pen/22q4/initium/2022/12/21/INITIUM-不要父权要多元-封控抗议中女性与酷儿的脸.html
3.蘑菇姐妹,<白紙運動,如何共建「不厭女」的社會運動>(2022年12月10日,NGOCN),https://ngocn2.org/article/2022-12-09-white-paper-human-rights-day-feminist-lgbtq/

附錄——「一二」速記 
        寫一寫今天發生的事。
        下午決定去人民廣場散步,在家門口的花店買了一大束白雛菊,坐地鐵前往。
        到了人民廣場站,有很多popo(警察)在現場站著,大多數在一樓換乘大廳和各條線的換乘通道上,約莫隔三四十米就會有三四位popo穿著黃馬甲觀察。地下的線路人較少,大約兩至三截車廂會有一位popo。有很多穿著黑衣服的便衣,有些手裡拿著紙,站在地鐵站裡四處張望。
        我和朋友捧著花在地鐵站裡走了兩圈,感覺有些危險,就坐地鐵去到下一站出站,隨後步行向人民廣場方向。
        黃陂南路站popo不多,我們走出地鐵站後間或看到了幾輛警車和執法人員,但並未遭到注意和阻攔。再走過天橋重新回到人民廣場區域後,popo開始變多。
        經過了人廣jc(警察)局,我把幾朵花放在了警車的後備箱上,繼續向前走。
        大約走了兩百米不到,經過人廣的一個地鐵站出口,大約有三四輛警車和黑色轎車停靠在路邊,popo大約有六七個在遊蕩。我們假裝聊天自然走過,我在不經意間回頭發現有兩位黃馬甲跟隨,提醒同伴後大約三位popo上前要求查看身份證與手機。
        我聲稱沒帶身份證,要求提供證明文件後才能查找手機,被拒絕。我說那我把電子身份證調出來,但你只能看,不能碰我的手機。popo說:「你覺得可能嗎?」並一直強調需要我們配合工作,「你們自己心裡都知道你們是來幹什麼的,如果不想給我們看那就回局裡再看。」
        我持續沉默,拒絕提供手機及個人信息,一位女性popo開始動手試圖搶奪我的手機,我握住手機護在胸口。女po說「大家都是女孩子,你也沒小我幾歲,你們要相信我」,「你配合我們的工作,我現在不可能隨身攜帶法條給你看,我們是講道理的,你不要激動」。中途我試圖趁亂刪除軟件,立刻被伸手搶手機並要求「你不要動你手機裡的東西!」
        動靜變大後,大約有六七位popo聚集,開始挾制我的雙臂,試圖帶我們離開。被兩人左右挾持上警車後,持續有人監視我不許使用手機。popo試圖說服我不要強,我持續拒絕提供手機。
        車開了幾百米其實就到警察局了,和朋友一起被帶進門,掃場所碼,我的核酸72小時了,popo似乎還為此進行了短暫的交流,全程依舊有人緊盯我的手機屏幕。
        被帶進門後我繼續拒絕提供手機,popo叫來另外一個人說「她需要專門溝通」,但換人後對方依舊並未給出明確證明,繼續重複囫圇話施壓。
        被帶進一個房間,裡面坐了五六七個人,有popo也有被同樣帶進來的人,繼續有人搶奪手機,我拒絕提供,有人說「你都進來了,還和我們強什麼呢」。
        在這個過程中我趁亂刪除了大多數會被查閱的軟件,popo如果發現就會開始暴力搶奪手機不讓你動。刪除完畢大部分內容後我鬆口願意提供手機。
        在被查閱手機過程中女po笑著說「你軟件刪的挺快啊」,「你的那些軟件是剛剛都刪掉了對吧,我知道你們的」
        有人問我們是來幹什麼的,我和朋友堅持我們是情侶,花是周年紀念禮物,我們來市中心約會散步。
        大約來了好幾輪人,重複盤問我們的身份證信息,是否上學,什麼學校什麼系幾年級,手機也被數次要求解鎖翻看。有人給我沒有刪除乾淨的微信聊天紀錄拍照,也有同屋的朋友被要求舉著手機,屏幕上顯示聊天紀錄共同拍照記錄。我被要求拿著花拍了照片。
        有一些朋友被查證後單獨帶走了,有人回來了,也有人聽說「ta的手機上東西挺多的」,「這幾個人帶去四樓吧」,我們被要求坐在房間裡不許起身,也不許說話,有人來指揮我們的座次,把認識的人隔開。
        要去廁所需要一位女po陪同,會跟隨你進去,但可以要求她轉身後如廁。隨身所有的東西都會被要求拿出來,放入證物袋後放在桌面上,不許碰。但可以要求拿水喝。
        有一些朋友進來了,又出去了。我發現這個房間的被捕者都是大學生以及未成年。未成年會被要求提供家人/老師電話,被數次盤問證物袋裡的東西是幹什麼用的。
        大約最後在局裡待了三個小時多,我們和關在一起的女生都在不停地違抗po要求講話,說一些荒謬的笑話和拉家常,甚至站起來做一些大幅度動作拉伸。漸漸的po開始不要求我們閉嘴。到後面有朋友分口香糖給我們吃,被警告,但我還是吃到了。
        中途有貓進房間,有怕動物的小姑娘尖叫,我要求po帶走貓,萬一房間裡有人對貓嚴重過敏,po拒絕,並說「你看她像嚴重過敏的樣子嗎」,「你相信有人真的會怕貓嗎」。
        中途有po抽著菸經過房間門口,我們要求他掐滅,po走開。我和朋友說我們也需要抽菸,憑什麼他能在室內抽菸。po:「那你們現在能用手機嗎?」
        我們問po什麼時候可以離開,po:「我也不知道,要問領導,沒準你們今天也走不了。」
        最後是由學校輔導員來撈的人,大概在局裡待了兩個半小時,出來的時候po不讓我拿走我的白雛菊,我說那是我送人的戀愛紀念禮物,最後還是帶走了。
        關於信息,中途有人拍照了身份證,被要求在一張白紙上登記了名字身份證號和電話,被拍了手機聊天紀錄和摘下口罩帽子的照片。
        po會查你的軟件使用時長,所以即使刪除軟件還會被發現,我拒不承認。po:「我知道你們的,你們怎麼可能會不用。」
        我的經歷還是比較溫和和平靜的,也許是因為並不是因為在人群中喊口號或者做什麼被抓,也許是因為沒有抓到關鍵性證據,也許是因為我還是一個在校大學生。 有更多的人被關押了更長時間,經歷了更多的盤問,即使人被放走也還是被羈押手機,要求簽署承諾書。
        也許正是因為我的經歷不那麼嚴肅,我才可以寫下一些話發出來而未經監管。
        建議大家帶著沒有重要信息的備用機出門散步,儘量和訴求相同的朋友們待在一起,在身上保留至少一位可靠朋友的聯繫方式,以防來不及通知ta人自己被抓。
        儘量不要因為喊口號/做政治意涵明顯的事而被帶走,會更容易被針對。
        如果被要求寫下證詞/按手印簽名,請不要在附近繼續散步,你的名字應當已經上了紀錄,二進宮很容易被特別對待。
        祝大家都能安全地表達自己的想法,過上正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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